Lola

那就一起逃离地球牢笼

【Markmin/马民】逃离永无岛

一个关于成长的小故事,献给我心里的小孩。


全文:1.3w字,建议阅读时间:20min



1

海对于S市这个海滨城市来说,算不得特别。它永远存在于这里,不会磨灭也不会消失。但海对于罗渽民还是有不同的意义。他总是一个人傍晚时来到海边,也不走动,安静地坐在沙滩上,盯一会儿越来越不明朗的地平线,听一听海边呼啸的风声。海是沉默的,静谧的蓝色不会传达出声音,但罗渽民还是觉得海在和他对话,然后心就会变得沉静。他只在海边待一个小时,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他就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沙粒,准备回去收拾家里的一片狼藉。

罗渽民拿出家里钥匙,边开门边把耳朵凑在门上听屋里的情况。确认战火已然平息,他才敢放心地推开门进来。这次父母的“战况”不算惨烈,比之前是好多了。只有椅子腿儿还在“吱呀吱呀”地晃悠着,罗渽民熟练地拿出钉子把它钉好,然后拍了拍这个身经百战的老伙计,像是抚慰一名战友。收拾好战场,他就转身回房间写作业。好像仅仅只是做完普通的家务,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一开始也是不能接受的。那些带着性器官的咒骂声,和锅碗瓢盆被狠狠砸在地上的破裂声,会让罗渽民躲在房间里害怕得发抖。小时候还动过很多次出去劝架的念头,但是一开口阻拦也被连带揍了两拳之后,就没有再去过了。长大了一点才明白,父母争吵的点永远都是为了钱,但是钱这个东西,罗渽民又怎么为他们解决呢。于是每次察觉到有剑拔弩张的氛围了,他就借口说去同学家写作业,然后背着书包一个人坐在海边,看天色一点点转暗,数一数海鸥飞过了几只。如果说小时候面对这种事情,难过的程度是十。那现在依然是十,只不过麻木的程度增加了。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但谁又救得了谁。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罗渽民故意在买早点那里拖延了一点时间,这是他每天都会做的事情。因为他算好了,李马克会每天七点三十准时来这家早餐店买早餐。

当罗渽民手表上的分针正好指向“6”时,李马克果然出现在早餐店里。如果给李马克这个人贴一个最合适标签,那应该就是“计划性极强”。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他都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运作着,不会有差错。所以每天都能等到他,罗渽民自认为没什么难度。

罗渽民手里拿着早餐,假装刚刚买好要离开早餐店的样子,出门的一瞬间手肘正好碰到在点单的李马克,然后抬头:“啊,好巧,又是你。等会儿我们一起上学吧。”李马克扶了扶眼镜,略略张开嘴巴表示对这种高度巧合的惊讶,然后笑着点头,答应了罗渽民一起上学邀请。

S市一中不算S市最好的学校。但是S市一中建在海边,这一点就让它在罗渽民心里已经胜过了其它学校。罗渽民和李马克在上学的途中,都可以看到海。早上的海风吹在他们脸上,可以闻到一种湿漉漉的味道。罗渽民在风里感觉到了夏天快要来了。两个高中生走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话题不过考试、游戏,还有昨天播的那场球赛。

罗渽民不会刻意去找话题,他其实没想好要说什么。但是他永远乐意当李马克的倾听者,然后顺着他感兴趣的点,抛出两三个搞笑有意思的观点。李马克哈哈大笑的时候,脸上会有两个梨涡。罗渽民喜欢有梨涡的人,他觉得梨涡很可爱。所以熬夜补看篮球赛,也不会觉得特别累,就当为了梨涡。

在教室里罗渽民不会刻意和李马克搭话。即使李马克就坐在他斜前方,他也不觉得有这个必要。当他们结束上学路上的交谈,各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时,罗渽民就在心里给他们两人之间划了一条界限。

不要越界。这是罗渽民在心里总是告诫自己的一句话。桌上的教科书堆成一面小城墙,但罗渽民还是会不自觉抬起头,目光越过城墙投射在李马克的背上,又像有灵魂似的在李马克身上四处游走。李马克的鬓角有些长了,应该是忘记理发了。下次一起上学要记得提醒他,不然被那个凶巴巴的教导主任抓到又是一顿训。罗渽民正这么想着,突然脑子里警铃大作,有个警示牌立了起来,上面写着:不要越界。罗渽民丧气地把头垂下去,在草稿本上不断地写“不要越界”,还用红笔加了几个重重的感叹号,像是在保证些什么似的。

浅尝辄止的接触对罗渽民来说已经足够。没有什么比和李马克一起吹过的初夏海风,更能让他快乐。已经并肩走过很长一段路,一起踩过了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这让罗渽民偶尔会恍惚。他会在听李马克说话时偶尔分神,盯着不远处的大海,心里想着:如果马克有一天和我一起去一次大海好了。但还是会马上摇摇头,把嘴角调成合适的弧度,看着李马克亮晶晶的眸子,认真听他说话。地上奔跑的孩子,怎么可以对天上的星星有所奢望呢。李马克是罗渽民心里的那一颗最明亮的星星,他不吝啬地照耀任何人,而罗渽民只想要分得一丝光芒。只要一点点,心里暗不见光的小屋子就会亮起来。

2

那些看起来凶巴巴的叔叔阿姨堵住正背着书包走出校门的罗渽民,是在一个普通的星期四。罗渽民刚刚做完值日,他又故意磨蹭了一下,不想那么早回家。被拦住的时候,他是有些懵的。“你爸现在在什么地方?在家吗?”对方一个高个子男人一句话就让他明白了状况。“我也不知道。”罗渽民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冷静地回话,但紧紧揪住的书包带子出卖了他的紧张。

那些人又提出让罗渽民带他们回家,找他爸亲自谈。罗渽民咬着嘴唇,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突然迈开步子自己走了,那些人紧紧跟着他。

他好像无所畏惧似的,大摇大摆地穿过几条游人如织的商业街。偶尔还停下来,看看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眯着眼睛笑笑,“叔叔阿姨,你们能给我买个烤串吃吗?”然后又好像恶作剧达成一样,乐着小跑开,不回头地向后面挥挥手。

将近凌晨罗渽民才回到家。他锤了捶发酸的小腿,已经记不清今天陪那些人绕了几个商业街了。最后是他们先累了,一把扯住罗渽民的书包。罗渽民在同龄人中算高的,但却很瘦,被扯住书包的时候像是被拎起来似的,但还是在他神色中察觉出一点惊慌。“你小子耍我们是吧?”,那个男人拍了拍罗渽民的脸,“你回去告诉你爸,他要是下个月还还不了钱,我们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正人君子了。”罗渽民从男人手里挣脱,飞快地说了一句“谢谢叔叔”,然后飞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他选了接近海边的那边路回家,宽敞的马路只有他一个人撒腿狂奔着。他把校服拉链解开,张开双手,和风抱了个满怀。

爸爸应该是不在家,妈妈已经睡下了,桌上还有已经冷掉的饭菜。罗渽民轻手轻脚地脱下书包,扒了两口冷饭冷菜。

“怎么现在才回来?”妈妈有些睡眠障碍,应该是等到现在还没睡。“今天在同学家写作业,写完我们打了会儿游戏,忘记时间了。”罗渽民继续吃着饭,头也没抬。

“你都高三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你的爸爸已经是这样了,妈妈只能靠你了……”这些话罗渽民不用想都能接出下一句。小时候每一次爸妈吵完架之后,妈妈都会抱着他边哭边和他说这些。就这样一直持续了这么多年,如果说小孩都是祖国的花朵,那罗渽民认为自己一定是被眼泪浇灌长大的那朵。

“妈妈不要把我当做救命稻草了。我是我,我不是谁的救命稻草。”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把罗渽民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个念头其实已经埋在罗渽民心里很多年了,只是今天突然探出了头。

“家庭关系的和睦程度可以从孩子的心里状况中反应出来,父母会不经意之间把负面情绪施加给孩子,而孩子却无处排解,只能自己承受。这是‘替罪羊效应’在家庭关系当中的表现。”罗渽民还记得他第一次在书上看到这段话时,伏在图书馆的桌上无声地大哭了起来,静默真实而又强烈的疼痛一下击中了他。一瞬间为自己这么多年的闷闷不乐找到了原由,却无可奈何。他害怕妈妈的眼泪,他不知道怎么去应对妈妈汹涌的情绪。每次等到妈妈哭完,留他一个人待在狭小的房间里,把门紧缩着,心还是跳的飞快。他是飘荡在海上的浮木,但是却即将超负荷。

他没有怪过谁,大家都这么不容易。在被讨债的人跟着的时候,他都没有动过逃跑的念头。但这一次他好想要逃。

“我太累了,我去睡觉了。”罗渽民起身走进房间,把门“啪”地一声关上。妈妈这时是什么表情呢,会哭吗。但他不愿再去想了。

3

“渽民,你今天怎么了?眼睛肿起来了,是有什么事吗?”罗渽民展开飞到他课桌上的纸条,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发现李马克正在望向他。

写纸条用的纸是在草稿本上匆匆撕下来的,上面还有未演算完的习题。李马克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自习课的时候突然脑子里跑来了一大群关于罗渽民的想法。今天早上李马克没有在早餐店碰到罗渽民,他突然很不习惯一个人上学的日子。想赶紧到教室问罗渽民为什么今天没有等他,但是又突然泄气了,因为想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问。本来也没有约定,一切都只是巧合,可能只是某个人的一厢情愿。

但李马克一整天都在挂念着这件事情,他从来没有觉得罗渽民的存在感在他心里这么强烈过。他明明是在和后排的同学讨论问题,眼神却不自觉地往罗渽民身上飘。

他在写数学练习册第三单元,他用手撑着头看起来有些累,他眼睛红红的有点肿。李马克在心里默不作声地观察着。然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搭话的理由。

“我应该是昨天没有睡好。”罗渽民把纸条翻来覆去看了个两三遍,还是没明白李马克今天为什么这样反常。等等…罗渽民突然意识到李马克这是在关心他,于是带着一抹笑意回了个纸条。

“因为什么事呢?”罗渽民看着手里的纸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突然又有一个纸团砸中了他的头。

“放学一起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李马克带着罗渽民绕过几条曲折的小巷子,爬了好几层楼梯,来到一个老式居民楼的天台上。是非常有年代感的老楼,墙壁已经脱落了几块,看上去有些斑驳。似乎没有什么人在这里居住了,空旷的天台上甚至能听见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回音。

“渽民遇到什么事了吗?”李马克放下书包,把校服脱下来放地上平铺着,像罗渽民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坐着。

李马克其实并不想问那么多,他也不是会过度关心别人的性格。李马克在他过去的十八年里拥有很多朋友,同学们也都评价李马克是友善的人。但对于李马克来说,对别人表达善意是一种礼貌,是一种铭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有分寸,是他从小观察社会生活习得的道理。就算要给予温暖,也要注意是否灼伤别人。

但今天李马克好像是为罗渽民破例了。他想走近一些罗渽民。在李马克的记忆中,罗渽民永远温柔地笑着。安静倾听别人说话时,睫毛低垂着,像蝴蝶扇动的翅膀,像树木林立的迷雾森林。

李马克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了解过这个每天和自己共享一段独处时光的男孩。他很少会说自己喜欢什么,也不太会提及家里的情况。是他自己设置了一个透明的屏障将他们隔离开来,也是李马克从未选择走进过那片迷雾森林。那他为什么会这样难过呢,李马克这次想用最笨拙的方式找到答案。

“马克,你有很害怕的时候吗?”罗渽民没有抗拒李马克的刻意的关心,自然地坐到他身边,两人的肩膀轻轻靠在一起。“马克,我好像遇到了一点过不去的坎。”罗渽民低着眸子,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像是在和什么较劲似的。“小时候爸妈吵架的时候我很害怕的。爸爸打妈妈,妈妈边哭边对我说她只有我了,我也很害怕。昨天被找我爸讨债的人跟着,当时我觉得不害怕。但是我后面一路狂奔回家的时候,跑着跑着我觉得好像这样的生活永远跑不到尽头似的,好像所有我曾经害怕过的东西都在追我。”像背课文一样,罗渽民快速地说完这段话,然后长呼出一口气,向后一躺,看着已经挂上了几颗星星的天空发呆。

李马克也跟着躺下来,他们谁也不看谁,只在沉默里感知对方。

“这栋楼是我小时候住过的楼。有一次放学回家发现没带钥匙,就在这个天台上等爸爸妈妈回来。但是那天爸爸妈妈都在医院有紧急的病人要处理,一整夜都没回来。我就看着天一点点变暗,看灯都亮起来,灯又暗下去。”李马克用手垫着头躺着,语气里还有些自嘲,“其实我挺怕黑的。那天我怕我身后出现什么东西,索性就像现在这样躺着。我一直盯着天,数有几颗星星,怕自己突然睡着。然后有好几架飞机接连着飞过来,听得见很大的轰鸣声。当时我就觉得,哇,几万英尺上也是有人陪着我的。后来只要感觉到难过和孤独,就会来这里待一会儿,看飞机飞过去,轰鸣声会卷走我所有的思绪,可以随意发呆,好像什么都忘掉。”

“也许长大以后,我就不会再怕黑了吧。”李马克随口补充了一句。

“马克想长大吗?”罗渽民把头偏过来一些,看着李马克的脸。

“不是很想。不知道大人的世界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处理不处理得好。对长大这件事,挺没信心的。也许会痛,也许会舍弃很多东西。”

“但是我想长大。如果长大就可以有勇气把之前一切害怕的都甩掉,如果长大就可以离开这里,就算会痛,我也愿意长大。”罗渽民闭上眼睛,也许是看了太久的天空没眨眼睛,有几滴泪水掉落在李马克垫着的校服上。

“一定,渽民一定会把不好的一切都甩开,然后成为真正勇敢的大人。”李马克把身体完全转到罗渽民那一侧,把手搭在罗渽民的手臂上,轻轻拍着,像哄小孩睡觉似的。

又有一架飞机飞过,闪烁的灯和星星融为一体,轰鸣声温柔地安抚着两个相拥的少年。

4

气温一点点升高的时候,夏天已经完全来临了。夏天让罗渽民感觉到快乐,他接受喜欢温温热热的海风吹拂,喜欢在家里阳台上铺个凉席乘凉。就算有人讨厌夏天会出很多汗,他也喜欢这种黏腻腻的感觉。楼下有爷爷们在大樟树下下象棋,晚上可以拿一点零花钱去海边的夜市上吃宵夜。夏天独有的有温度的烟火气,让罗渽民着迷。

今年夏天好像来的特别快,这是罗渽民高中时代最后一个夏天。老师们总是说同学们要抓紧,到了高三日子一眨眼的就过去。好像真的是这样,感觉昨天大家还在围观学长学姐们拍毕业照,现在就突然轮到自己上战场了。

高考前抓紧最后的时间聚个会放松一把,不知道是谁想出的点子,居然一呼百应了起来。可能是真的被压抑了太久,所有人都像弹性被拉到最大的弦,再轻轻一弹,就要断了。

李马克是最后一个进包厢的,他还在抓紧最后一点时间看一会儿书。大家都抓着他打趣,问他是要考北大还是清华。他的耳朵在调侃声中慢慢变红了,不太好意思地说:“能考上哪儿就去哪儿吧,无所谓的。”然后同学们的谈话的重点就变成了想考哪个大学。大家兴奋地聊着,还喝了一点酒,畅想自己几个月以后的生活。一群借着酒精助兴的少年们,以为窥探到了长大后世界的一角。

罗渽民没办法参与进大家的讨论。每次这样的话题,他都会逃避。因为没有所谓的理想学校,如果非得说有什么愿望,那就是逃离S市。理想的城市,就是除了S市的任何城市。如果以后去北方就好了,罗渽民也不知道北方是什么样子,他在S市长这么大还没亲眼见过下雪。小时候听奶奶说,去北方要坐两天两夜的火车。这么远的距离,够逃离了吧?

同学聚会的保留节目永远是真心话大冒险。小孩们嘻嘻哈哈地传递着不是秘密的秘密,在玩笑里表达着少年人特有的真挚。有男同学被抽到就给好朋友使眼色,借着大冒险去拥抱了喜欢的女生。有女生在真心话环节向冷战了很久的朋友请求和好。大家都在趁着最后一刻交换真心,好像明天就各奔东西,再也不复相见了似的。

“渽民,你是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转盘的指针在罗渽民处停下。

“真心话吧。”罗渽民双手一摊,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额……你在一中最好的朋友是谁?”罗渽民并不是什么风云传奇人物,同学们想了很久也只想到这么一个看起来近乎无聊的问题。罗渽民在班上好像和谁都能说上一句话,却好像和谁都没很要好。几乎所有坐在他周围的同学都受过他的照顾,但下一次换座位,他也还是继续会对另一批同学友善,好像真是无差别对待。

罗渽民听到问题,神色没有什么变化。这个问题太没杀伤力,随便说一个同学的名字,大家都会笑着继续转动转盘,抽取下一个幸运儿。罗渽民抬起头环顾四周,想找个最皆大欢喜的答案,突然他发现有目光在紧紧跟随着他。李马克坐在对面的沙发,没有避讳地,直勾勾地盯着罗渽民。圆圆的眼睛明明是最人畜无害的,可这一刻像狮子发现了猎物一样让人心悸。那是罗渽民不熟悉的眼神,其中意味过于暧昧,甚至还有些危险。

“李马克,最好的朋友是马克。”罗渽民好像被蛊惑了似的,不由自主地说出这个答案。但是也没有说谎啊,“李马克”这个名字,是罗渽民心里关于一切问题的答案。

“大家都很好啦,只是我和马克一起顺路上学比较多。”罗渽民笑着和同学们解释。毕竟一起吹过的海风,天台上的星空,只是他们两个人的故事。罗渽民想去看李马克的反应,但他好像也仅仅是跟着大家一起笑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回应。在别人看来,他们就是一对不是太熟但关系还不错的同学。

罗渽民有些生气,他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明明是李马克先看向他,明明是李马克先提出带他去天台上交换秘密。罗渽民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把李马克从人群挑了出来,给他戴上了“独一无二”的标签,但李马克的反应却没什么特别。

罗渽民感觉到愤怒,好像陷入了赌博时早早把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对方却选择不要的窘境。“我去一下洗手间。”包厢里人太多,呼吸的空气太浑浊,声音过于喧嚣,脑子里“嗡嗡”响着,他想要逃。

用冷水洗了几次脸,罗渽民慢慢从刚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了,也觉得没什么好生气。本身就是普通朋友,从第一天到现在都没有变过。情感从来都没有等价交换这回事。得不到同等的回应,是很正常的。

罗渽民又想起高一刚刚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李马克的时候。他每周五放学都假装群发的样子,给李马克在QQ上留言:“请问这周作业布置了一些什么,忘记抄在本子上了,知道的同学请回复我一下,谢谢。”收到消息后李马克会把自己抄的作业布置拍下来发给他。李马克的字不算好看,但是罗渽民手机却保存了几十张李马克手写字的照片。就算有错字,在他心里也是具有想象力的象征。“多可爱的马克,对这个字有自己的理解。”每次周五放学回家的路上,罗渽民都是脚步轻快的。因为有所期待,期待一起线上的秘密约会。

但是不能用自己的期待来绑架谁。罗渽民靠在洗手台旁,像做错事的小孩,头低垂着,手指在不断扯衣服拉链。

李马克看到罗渽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闷闷不乐的样子,他也突然开始有些挫败感。被坚定选择时很开心,听见罗渽民说出“李马克”三个字很开心。但是除了开心之外,他做不出其它回应。如果仅仅是普通朋友,李马克会走上去给罗渽民一个拥抱。但现在这样呢,究竟是算什么,李马克的思绪乱糟糟的。

李马克不敢越过那条界限。他怕因为自己的私人感情冒犯罗渽民,更害怕审视自己。

“渽民,你在里面吗?”李马克推门进来洗手间的时候,罗渽民拿着手机在搜北方的雪景是什么样的。

“我没事,就是里面闷得慌,我想出来透透气。”罗渽民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但没办法直视李马克。罗渽民的脑子里还是想着那些雪,铺天盖地的白并不是说有多大的美感,但这是全新的天地。如果穿着大棉袄一头扎进雪里的话,感觉应该还不错吧。他不停地在脑子里回放那些雪景图片,以为这样就能驱赶想要质问李马克的念头。

“我们走吧,等下还要唱歌呢。”李马克扯扯罗渽民的袖子,打算带着他离开这狭小局促的洗手间。这里空间太小了,小到能感受到对方炙热的呼吸,像夏天的海风,轻柔柔却带着特有的温度。两个各怀心事的少年,在假装淡然地倾听彼此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是在敲开一扇门。

罗渽民突然扯了一把李马克那只牵着他袖子的手,把李马克拉到自己的身边来。罗渽民倚靠着墙壁,李马克被这么一扯,没站稳所以只能靠在他身上。

李马克比罗渽民稍微矮一些,他从罗渽民怀里抬起头,用圆圆的眼睛看着罗渽民,想问怎么了。罗渽民突然低头吻了他。

罗渽民并不知道是怎么接吻的。接吻对于他来说像下雪一样,所了解的一切都是从电视剧里学来的。电视上的示范好像是一开始要温柔一点,还要偏着头亲。他轻轻地把嘴唇贴着李马克的嘴唇,像两个孩童在表达善意,不带一丝暧昧。但是电视上怎么没教两个男孩怎么接吻,两个男孩难道就不被允许接吻吗。罗渽民想到这里突然又委屈了起来。他用力咬了一下李马克的嘴唇,听着李马克吃痛的吸气声,他也不明白是在惩罚李马克,还是在惩罚自己。

“对不起。”最终还是罗渽民先开口道歉。他觉得很对不起李马克,不仅仅是今天的冒犯行为,还有那些本不应该存在的期望。他把自己的私念强加在李马克身上,想让李马克回应他的感情,想让李马克为他发光,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尊重。

他松开手,把李马克从他的怀抱里放出来。又把双手放校服口袋里,一副接受批评的样子。

李马克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嘴唇被咬破了一点,流了一点血。他抽了张纸擦了擦嘴巴,又给罗渽民擦了擦,然后把纸揣进口袋里。“没关系渽民,我不会生你的气。”他拍了拍罗渽民的肩膀,又是一副惯有的老好人的样子。

罗渽民感觉自己又要被他激怒了。亲吻也不生气吗?难道他就这样宽容大度到无所谓别人亲他吗?那罗渽民对他而言是什么?是无数个别人当中的一个吗?

这些念头充斥着罗渽民的大脑,让他觉得愤怒,却无可奈何。他用力扯开洗手间的门,离开了。

李马克一个人呆呆地留在原地,又看了看镜子,想要从自己的眼神里读出点什么。但他的眼神过于清澈,没有一丝波澜。“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李马克把水泼向镜子里的自己。渴望却不敢靠近,其实自己心里也不太看得起自己呢。

5

夏天宣布来临的时候,高考也就这样自然地来临了。罗渽民走出考场的时候,下了两天暴雨的S市天空终于放晴了。阳光有点刺眼,罗渽民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校门口黑压压的人群,然后低着头不断说着“借过”,快步向公交站台的方向走过去。

穿过人群的时候,罗渽民撞到了一个拿着一束花的中年男人,应该是来给小孩庆祝高考结束吧。罗渽民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男人,发现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冒出抑制不住的笑意。他应该很为他的孩子自豪吧。罗渽民这么想着,有些沮丧。

高考结束和普通放学好像还是没区别。罗渽民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人,屋子里没开灯,天色有些暗了。他把书包放下,打开冰箱看看还有什么菜,打算在爸妈回来之前先把饭做好。

罗渽民做菜的手法很熟练,没点时间积累还真没这个水平。七岁起他就会做菜了,因为那时候爸妈就开始为生计奔波到很晚才回家。一开始只会拿昨天的剩饭剩菜热热,后面会做炒土豆丝。只不过他还需要搬个小凳子才能够到灶台,切出来的东西与其说是“土豆丝”,还不说是“土豆棒”。吃完自己做的饭,看电视台深夜播的龙猫,蜷缩在沙发上看时钟上数字变化,不敢睡,等爸妈回家。这是罗渽民小时候对夜晚的回忆。

今天罗渽民把菜放在电饭煲里热了几次,拒绝了好几个同学邀请他网吧通宵,爸妈也还是没回来。拨打手机是冰冷的女声通知无人接听,然后是令人心慌的“嘟嘟嘟”声。在打到第十个电话的时候,罗渽民有种不好的预感,抓起外套跑出了家门。

爸妈收店回家的路并不是很长,罗渽民在这条路上奔跑着,一遍跑一遍喊“爸爸妈妈,你们在哪,我是渽民。”恍惚间罗渽民以为已经时光倒流,小时候逛超市时和大人走散了,也会这样站在原地大声喊。

“我是渽民,爸爸妈妈听见了吗?我是渽民。”夜色里甚至可以听见回音,就像石子投掷进水里荡起一层层水波纹。罗渽民越跑越快,然后听见妈妈的哭声在一排灌木丛后,小声又急促,带着一点撕心裂肺,像小兽受伤时发出的呜咽声。

罗渽民小心翼翼地走近妈妈,然后跪坐下来,张开双手把妈妈抱进怀里。不同于小时候,现在他已经比妈妈高出许多,一只手就可以把妈妈圈进怀里。他的额头贴着妈妈的额头,妈妈的眼泪与痛苦就在眼前赤裸裸地展现。痛苦过于强烈了,他和妈妈一起闭上双眼。

妈妈的嘴角有些血迹,她还在偷摸着擦擦,想掩饰什么,但很明显的,被罗渽民一眼看到。妈妈皮肤很白,罗渽民生的像她。她以前总是拿着老照片给罗渽民看,像有些得意似的,指着照片上那个身着红裙的少女,说:“看见没,我以前可多人追了。”但是那条红裙子,罗渽民从未见过她穿过。在他的印象里,妈妈不怎么穿裙子。小时候,妈妈有一件衣服上有一个很大的金色蝴蝶的图案,罗渽民觉得这个蝴蝶很好看,很称妈妈。但是有一次爸爸在饭桌上说这个图案过于张扬,穿出去会引人注目。第二次罗渽民再见这件衣服时,蝴蝶已经被妈妈一针一针地挑下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妈妈眼泪把罗渽民的脸也弄湿了,眼泪是烫的,几乎要把罗渽民灼伤。“妈妈,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与今天相同的夜晚有无数个,爸爸的拳头,妈妈的哭泣,都让他觉得快要不能呼吸了。快点离开这里吧,和妈妈一起离开,仿佛成了唯一的办法。

几乎是半抱着把妈妈带回家,妈妈贴着罗渽民胸口的时候,还是在颤抖着。回家之后,罗渽民像照顾小孩一样,用毛巾给妈妈擦去嘴角的血迹,然后小声劝她把手也伸出来擦擦。睡觉前,去妈妈房间帮她把台灯关了,和她说:“Good night.”妈妈小时候也是这样哄他睡觉,给他掖掖被子,然后道晚安。

确定妈妈已经睡着,罗渽民就一个人偷偷出门了。沿着在心里已经走过了千万次的路,来到了李马克家楼下。他随便拾起路边一个石子,砸向李马克房间的窗户。灯亮了,李马克探出头,然后灯又灭了,李马克来到了罗渽民面前。

罗渽民什么话都没说,就静静地看着他。离上次聚会已经过去好久了,那次带着情绪的宣泄,在两个人心里变成了一道坎。像是有默契似的,两个人都不在有什么交谈。但没同学发现端倪,快要高考了,每个人都在抓紧每分每秒为自己的前途再加上一点筹码,每个人都在急着告别。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气息,仅仅是两个人的渐行渐远,不会引人注目,就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考的好吗?”路灯的光把两个少年人的影子拖的好长,沉默也被浸染成了暖黄色,而李马克开口打破了这种沉默。

“对不起。”罗渽民没有回答想回答李马克的问题,先说了句对不起。他有些懊恼,怎么今天一整天都在说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也对不起李马克。明明是自己最珍视的人,怎么好像还把他们推远了呢。

对李马克这句对不起,罗渽民在心里憋了很多天了。在教室的时候,明明相隔那么近他们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李马克几次想回头,也被罗渽民当没看见。所有同学都在拍毕业照的时候抓紧合影,但罗渽民却没和李马克留下一张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合影。S市一中真的很美,在教学楼走廊上能看到远处的海,校园里绿植很多,教室是红砖青瓦。但夏天就要过去了,他们却没有在这里留下一点回忆。“对不起。”罗渽民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拉着李马克的手不管不顾地奔跑起来是罗渽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两个少年像孩子一样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奔跑着。“趁着夏天还没过去,抓紧创造一些回忆吧。”罗渽民像是突然想到数学压轴题的解题思路一样,他想得到一个答案,时间已经快要来不及了,最后的谜底还是想要了解。

将近凌晨的大海不是罗渽民熟悉的样子。在傍晚陪伴他、倾听他的海永远是温柔的,有来来往往的行人,海浪声和市井喧嚣交织在一起,是人间最平凡简单的烟火气。但是现在的海和夜色融为一体,微不可计的光亮来自对面那条街的灯牌,沉默的黑色让人害怕,好像下一秒就会踏进海里似的。

“马克你会留在S市吗,考S大?”罗渽民提问的时候心跳的有些快,他明明很清楚,S大很适合李马克,S大有很好的医学院,李马克的成绩肯定够上S大,学医也是他爸妈对他的期望。马克适合留在S市。罗渽民心里已经下了这个结论,但他还是想亲自确认一下。

“应该是吧,S大挺好的。”李马克点点头,然后转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罗渽民,“那渽民呢?”罗渽民避开他的眼神,心想李马克真的很烦。为什么他总是这样平静坦然,为什么他不会生气和恼怒呢,是因为不在意吗。“我会离开S市,和我妈妈去很远的地方。”有些赌气似的,罗渽民一股脑的把今天的心路历程以及最后做出的决定都说出来。他决定要离开了,去很远的地方。他决定要长大了,不再当一个只会躲在房间里哭泣的小孩。或许去会下雪的北方,或许仅仅就是邻省。但无论是哪里,他要飞走啦,要一头扎进大人的世界,不回头了。除了李马克之外,他找不到第二个可以这样倾听他的人。

李马克慢慢走近罗渽民,贴近他的身体,张开手把他圈进自己怀里。罗渽民的头搭在李马克的肩膀上,李马克能感觉到轻轻地抖动,罗渽民在无声地哭泣。

李马克不明白,明明每次他都只想让罗渽民开心,但是为什么罗渽民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流泪呢。

拥抱和亲吻是不一样的。罗渽民能感受到李马克的心跳,他一下一下地数着,想让自己的心跳和他同步,大概这样两个人就能够真的感同身受了吧。罗渽民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真自私,要无辜的李马克共情他的负面情绪。但这是最后一次了,自私一点也没人会谴责他吧,拜托了。罗渽民把李马克抱的更紧了一点,把头整个埋进他的颈窝,深深呼吸了几口,企图为这个晚上标记上特殊的气味标签。属于李马克的夜晚,属于李马克的气味。

收拾好所有情绪,把属于李马克的所有细节都在脑子里又临摹了一遍,罗渽民才从松开手,从李马克的怀抱里脱离出来。说了一些自己的计划,以后去了北方要怎么和妈妈开始新的生活,上大学要打哪些零工来补贴家用之类。还把自己想象里的雪景又重新描绘了一遍,好像他亲眼看到过似的。李马克一直边听边点点头,边附和他,好像罗渽民和他讨论的仅仅是去哪里郊游似的。

手机时间显示已经到了第二天零点的时候,罗渽民说了再见,李马克也说再见。“再见”真是一个美好的词语。明明是告别,但总能给人期待,让人觉得好像第二天就能再见到了,分别也不算那么难过。

“那我们长大之后,会再见面的吧?”罗渽民刚想最后再说一句话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他想起了第一次遇到李马克的那天,也是这样下着毛毛细雨的天气。那个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李马克和他说了一句:“同学,不要开学第一天就感冒哦。”然后他们一起打了同一把伞,一起走过了从校门到教室的这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如果让罗渽民用一种气味来形容李马克,那就是夏天雨后的独特味道。这种气味是绿色的,给罗渽民的高中时期的回忆都戴上了绿色的滤镜。让人觉得什么都还有希望,好像最好的日子就是现在。

“当然。等我们都长大了,就会再见了。”

两个小小的少年转身朝着对方的反方向走去。从高空往下看,是茫茫沙滩上两个不断远离彼此的小黑点,最终消失不见。“长大还会再见”,是一句咒语,支撑着他们现在强撑着不回头,坚定地走下去。

6

H市和S市完全不相同,罗渽民一开始刚来时还不适应。这里的气温低很多,很干燥,春天和秋天分明,不像S市夏天绵延漫长。这里没有海,人们散步都是去公园里遛弯,空闲时就去爬爬山。

但罗渽民也挺喜欢H市,他终于看到了人生第一次下雪。当世界变成一片白色的时候,他兴奋地叫同学陪同他去玩雪,一群北方人看他乐的像个二傻子。

妈妈租了一个小小的店铺帮人做衣服,这是她年轻的时候就有的爱好。小时候罗渽民就看见妈妈太缝纫机面前吱吱呀呀地踩着,她神情认真专注,眼睛在闪闪发光。妈妈来到H市之后,整个人好像重新活了一次。以前总是哭和抱怨的妈妈,开始变得常常笑,也会参加邻里之间的聚会。妈妈给自己做了一条红裙子,穿着去和新认识的姐妹们去逛街,罗渽民想起了那张发黄的老照片。

日子像水一样平静地流淌,没什么波澜,每个人都在认真而又知足地生活着。偶尔罗渽民会想起李马克,那个身上带着夏天绿色气味的少年。他过得开心吗?是和以前一样当模范生好好生活吗,还是延迟进入了叛逆的青春期。交女朋友了吗,有新朋友了吗,还有,还记得我吗……这些罗渽民脑子里时不时会冒出来的念头,像密密小小的刺,一下一下地扎着他的心,不是很疼,但会时时出现,提醒着他。

H大为了迎接一百周年校庆,决定翻新一下校门。在校门旁的传达室,看起来是很有年代感了,它自然在翻修之列。罗渽民刚下课就看到了群里的通知,让他去传达室把自己的信息不明的滞留信件拿走。罗渽民有些疑惑地走向传达室,他没想到这个年代怎么还有人寄信,也不提前知会一声,甚至连信息都没填完整。

老旧的木桌子上放了一沓信件,最下面的那几张信封上已经有发黄的痕迹。这些信上都简单写着H大的地址,还有“罗渽民”三个字,没有任何联系方式,也没有写是谁从哪儿寄出。但罗渽民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不用打开信封,但他已经知道是谁。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给他写信。

“今天是第40天。北方军训也会很晒吗?渽民有没有晒黑一点,和新同学相处还习惯吗?在新的环境要努力做自己,要开心。”

“第82天,渽民,我今天看到了有S市到H市的特价航班,但是我买了又退了啦,扣了百分之二十的手续费。我差一点就来见你了。我想见你,渽民。”

“167天。新年快乐,渽民。北方下雪了吗?你有没有着凉。S市也还是没有下雪,现在还挺热诶。我突然也想去过一次真正的冬天。”

“第254天。最近一直在学习,学医真的很辛苦。每天都要不停地背,不停地学。但是其实还挺幸福的,感觉我在一点点成为我想成为的那种人。你呢,渽民?有好好地长大吗?”

“376天。夏天又到了哦。你在北方有想念过大海吗,渽民。”

“687天,欢迎来到二十岁的世界,渽民。我最近总想起你以前说的:如果长大的过程会受伤,也要义无反顾地长大。现在有很辛苦吗,有感觉到痛吗?”

“我的渽民,来我身边吧,我会帮你愈合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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